鲍勇剑

　　华尔街有阴阳两面：经济的和江湖的。弄懂经济的一面，去读金融理论；搞明白江湖的一面，最好去看电影。就像电影《黑暗骑士》三部曲所描述的：检察官、警察、匪帮、蝙蝠侠、媒体、无辜百姓，他们为各自利益纠缠在一起，演绎一出出江湖恩怨。矛盾斗争的结果往往是正义战胜邪恶。

    上周，纽约州的检察长施耐德曼（EricSchneiderman）高调宣布，调查“三高”股票交易（高速度，高频率，高额度），华尔街江湖风云再起。这次引发江湖巨变的是来自加拿大的 “蝙蝠侠”，胜山先生（BradKatsuyama）。

    看过关于华尔街电影的都理解，贪婪和凶猛是这个金融江湖的本性。从加拿大皇家银行到华尔街的胜山很快发现它的另一个特征：如果说自己已经搞懂了华尔街，那一定是因为还没有输到脱裤子。交易复杂难懂，投机炒作才有机会。高频率自动交易系统过去用来提高市场流通性，现在却成为投机的“合法”利器。

胜山早知道，有大钱的大公司主持着华尔街的交易规矩。来自大金融公司的股票 “做市商”（marketmakers）不仅扮演传统的维护市场流通性的功能，它们还在纽约交易所、纳指、美股交易所等公共交易平台之后设有私下交易的平台，“黑池”（darkpools）。高盛、瑞银、花旗等大公司都有自己的“黑池”，可以让本公司的客户买卖和公共交易平台同样的股票，它“合法”，也不受监管。

    “黑池”还是愿打愿挨的灰色交易市场。待发现利用光纤网络技术和超速交易软件“插队”交易的买卖模式时，胜山觉得验证了老话：华尔街上，没有最黑，只有更黑。

    只有放弃常人的速度概念，你才能理解高频率交易（简称高频交易）的“插队”原理。常人眨眼一次，100毫秒 （1毫秒等于千分之一秒）；大公司的高频交易系统在1毫秒中能完成500次竞价和150次交易；用于高频交易的光纤网络只要有350微秒（1微秒等于百万分之一秒）就能产生前后报价的差别优劣势。因为要向多个交易平台送交易指令，在胜山的交易指令离开他的电脑、到达较远的平台之前，有高频交易优势的大公司可以“插队”先买，然后再加价出售。兔起鹘落，都在微秒之间。

    2010年5月6号，美国股票和期货指数瞬间下跌10%，惊呆世人。其肇事元凶就是自动下单的高频交易技术。就像引进到澳洲用于清污的屎壳郎成为公害一样，原本用以提高流通性的交易技术超出了发明人的掌握，蜕化变质为市场规矩的破坏者。

多年前参观纽约交易所，向交易员请教“高手”和“新手”之间的区别。他告诉我，大厅各个角落由不同的做市商占据，每家主要代表的股票不同，只要听到敲打键盘声音的来源和频率，他大概就能判断特定股票交易的行情波动。现在，人发明的自动交易系统超越发明人的理解能力，被程序化的机器反过来破坏市场的基本程序。昨天的“善”异化成为今天的“恶”。

反者，道之动也！ “插队”能赚钱，设计“反插队”的交易模式也许更受欢迎。在投资者抱怨不公平交易，却无可奈何的时候，“蝙蝠侠”胜山出现了！胜山的IEX交易平台去年10月才上线，今年已经受到各方关注，包括“敌对”的大公司。胜山团队的设计很质朴：让交易慢下来！通过增加38英里长的光纤（光纤很细，一个鞋盒就装下了），IEX平台刻意让高频交易送来的指令慢350微秒，消除高技术插队的优势，保障平台的诚信和公平。一个“守规矩”的模式对比暴露出华尔街灰色交易的不公平。

著名作家刘易斯（MichaelLewis）的一本《闪光男孩》（Flashboys）给胜山戴上英雄的光环，引发媒体报道。随即，纽约和华盛顿的监管官员跟进调查。过去允许高频交易的证监会也高调提出新质询。华尔街外围力量纷纷介入，高频交易已经超出技术范畴，变成“社会问题”。

围观改变剧情。专业人士告诉我，大公司和交易中心会顺势而为，制止“插队”交易。像蝙蝠侠一样，胜山的IEX可能成为“先烈”，牺牲自己，改变世界。

华尔街的江湖中，都是利益之争，没有谁比谁更高尚。高频交易，昨天的“善”变成今天的“恶”。因为没有任何一帮能垄断江湖，也就没有任何一派可以垄断对善与恶的定义权。与乌托邦相比，这样的江湖更靠谱。

（作者为加拿大莱桥大学管理学副教授，复旦大学管理学院EMBA特聘教授）

作者：鲍勇剑

（来源：新闻晨报） 

本文来源：解放牛网-新闻晨报